生死是人生必須面對的一課,墓園則是很多人最終的歸宿。在沉重,痛苦,別離之外,墓園也應是尊敬,記憶,感激之地,將亡者送往來世,給予生死之間的平靜和安慰。
斯德哥爾摩森林公墓位于斯德哥爾摩南部郊區,以墓地被列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名錄。1915 年,瑞典決定在斯德哥爾摩南部安斯基得建造一個新的公墓,并面向全球征集設計。最后,年輕的實用主義運動設計師岡納阿斯普朗德和西格德勞倫茲的作品入選。1917 年,公墓開始建造,由于地面的碎石上長了很多茂盛的松樹,這項工程進行了整整三年才竣工。建筑師利用了原始的自然風光,創造出一個寧靜美麗的環境,對全球的公墓設計都有重要影響。
斯德哥爾摩森林公墓以其簡約的設計風格,對自然與死亡最大程度的尊重,開創了一種全新的墓園設計方式,也是現代景觀設計的教科書式的經典之作。
與其說這里是巨大的墓園,還不如說這是個美麗的露天公園。建筑,山丘,森林融為一體,自然與精神的完美結合,用最少的元素表達最豐富的精神含義。這里沒有陰森恐怖,這里沒有所謂的哀傷慟哭,這里是滿眼的綠與一個又一個的故事。這里不止有代表追思的鮮花,也有推著嬰兒車在散步的瑞典人。
車在林中公路疾駛時,道路兩旁高大茂密的樹木根本令人以為這里是郊外或是一座郊野公園。直到道路兩旁滿目延綿的綠意中突然有墓碑一閃而過,才知道墓園已經到了。
車停在一片起伏綠地的一組低矮建筑物旁。與我們概念中的公墓太不相同,沒有摩肩接踵、沒有哀啼、沒有煙霧繚繞。卻瞬間心平了下來。
蔥郁樹蔭中隱藏著三個禮拜堂,堂前一池碧水,睡蓮簇簇團團,映襯著北歐的藍天白云。遠遠地,坡頂一片茂密的松林。另一個方向,巨大的花崗巖十字架矗立。
禮拜堂大門,樸素的土黃色花崗巖石墻,只有近地面處的玻璃幕墻反映著周邊的林地。
墓園中心高起的是冥想地,頂部松林茂密。坡度不大,隨便怎么走都能到頂部。特地走到一片空曠中這唯一一處明確的道路。深呼吸,自然放慢腳步,不必趕路。前面的身影緩緩升高,消失在密林后。
據了解,被安葬在森林公墓的大部分都是普通的斯德哥爾摩公民,這里的管理費是每年360 克朗(350元人民幣)左右,每次最多可繳 25 年。任何市民都可以申請這里的教堂舉辦葬禮,這里的教堂的感覺和安藤忠雄設計的風之教堂很相像,自然的寧靜與治愈是無法言喻的。也許這些可以撫平一點點失去親朋摯友人的內心。
在這里沒有死亡的恐懼,更多是安息的沉靜氣氛。在靈魂的盡頭,生與逝的邊界,讓逝者安息。
國外八零后女孩記錄世界葬禮文化二百萬人追更:治愈死亡,感悟生命
01 人雖然過世了,但親情還在
8歲那年,凱特琳親眼看到一個孩子在商場里被摔死,之后就陷入了對“死亡”的焦慮:“我感覺人們會隨時從我的身邊消失,我無法控制。”所以大學時,她主修了死亡文化,并在畢業后成為了一名火化工,負責把遺體送進火化爐,按下火化按鈕,有時候還要幫忙收斂遺體和整理儀容。每天,她要火化6具尸體,在長達兩小時的火化過程中,家屬通常不在場,只有她和死者。并且,火化的整個過程非常工業化,沒有人情味。“我突然想到,如果我父親去世了,火化他的人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是誰,他經歷了什么,他有多特別,他該有多么的孤獨。”這讓她開始反思現有的殯葬體系,甚至想推翻它。
她決定游歷全世界,從巴塞羅那、東京等摩登都市,到印度尼西亞、玻利維亞的村莊部落,記錄下那些鮮為人知的葬禮習俗和背后的死亡觀。讓更多人知道死亡并不一定是孤獨的,并不只是發生在工業機器里面的。
當被問到“哪一個地方的習俗最觸動你”,凱特琳毫不猶豫地回答:印度尼西亞的塔納托拉雅。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游客,輾轉來到這里見識“詭異”的死亡文化。在塔納托拉雅,如果家里有人過世,他們不會馬上舉辦葬禮,而是先把尸體制成“木乃伊”。
在這個過程中,會開始籌備繁瑣的葬禮,但只要還沒舉行葬禮,死者都不算是真正的“死亡”,而是生病或者睡著了,依然是家里的一份子。和死者一起生活,同他說話,給他喂飯、換洗衣物,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凱特琳遇到的一位當地人,小時候和爺爺的遺體在一張床上睡了七年。每天早上,他們給爺爺穿好衣服,讓他靠墻立著,晚上睡覺時再把他放回床上。當地的葬禮異常盛大,持續幾天到幾周不等,光負責抬棺的就有三四十個人,還要準備動物作為祭品。有時全村上千人都會來參加,簇擁著抬棺隊伍,把遺體從家里送到墓室。
這還不是全部。葬禮之后,每三年家人都會把遺體從墓室里再次搬出來,一來是為了打掃棺木,二來是和逝者重逢,給他們更換衣物,和尸體合影留念。也有人把尸體帶回家,多陪伴家人一段時間,再送回墓室。這個儀式在每年八月舉行,叫做“馬聶聶節”,在當地的語言中是“凈尸節”的意思,現在已經成了塔納托拉雅的旅游旺季。凱特琳就是在“馬聶聶節”期間來到這里的,目睹了人們“開棺掘尸”的過程。比起“可怕”,用“溫馨”來形容這個場景更加合適:一個母親打開16歲兒子的棺材,男孩的頭部已經露出白骨了,但她毫不介意,握著他彎曲變形的手,撫摸他的面龐;另外一個兒子則正在清潔父親的遺體,他看起來很開心:“因為我現在能照顧他了,就像他以前照顧我那樣。”
盡管在殯葬行業工作了十多年,這個場景還是讓凱特琳大受震撼,“就像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會,人們談天說地、玩手機、抽煙、吃飯,但是旁邊就坐著他們逝去家人的木乃伊。這真的非常,非常不可思議。”
在塔納托拉雅,醫學定義的“死亡”沒有任何意義。他們認為“死亡”只是一個人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的過渡,他們和死者的關系也不會隨著物理性的死亡而終止。
“人雖然過世了,但親情還在。塔納托拉雅人不但不覺得開棺掘尸是對死者的不尊重,反而認為這是和逝去的家人維持情感的一種方式。”
02 第一手葬禮觀察手記,跨越4洲8地
2011年,凱特琳開始把這些內容,更新在自己的Youtube頻道“殯葬師問答(Ask a Mortician)”上,她的書《好好告別——世界葬禮觀察手記》也在全世界暢銷。
這些充滿異色之美的葬禮,既生動有趣,也發人深省。
亞洲,日本,“筷子撿骨”
凱特琳遇到過很多家屬,生怕拿錯了骨灰,反復向她確認:“骨灰盒里的真是我媽媽嗎?”但在日本,家屬可以親自參與“撿骨”的過程,用筷子把骨頭碎片撿到骨灰甕中。這可能是他們生命中最艱難的時刻,也是他們能為故去的親人做的最有意義的事情。
南美洲,玻利維亞,?atitas文化
玻利維亞人有保留逝世家人頭骨(?atitas)的習俗,有的人家交不起墳墓的租金,就會把親人的頭骨制作成?atitas,供奉在家里。他們認為頭骨擁有聯結活人和死人的能力,會保佑自己和家人。每年11月8日的“髏頭節”,人們會把自家的頭骨帶到公墓附近進行展示,感謝它們這一年來的保佑。
南美洲,墨西哥,“亡靈節”
每年11月的頭兩天是墨西哥的“亡靈節”。比起中國的清明節,亡靈節更像是一場嘉年華,整個國家會陷入狂歡。他們認為在這兩天里,生和死的界限會變得模糊,逝者可以輕易跨過這道坎兒,和活人一同享受人間的樂趣。家人會提前幾天準備好他們喜歡的食物,用堆滿墳墓的蠟燭和鮮花,迎接他們重返人間。用墨西哥詩人奧克塔維奧·帕斯的話來說:“死亡是墨西哥人最喜歡的玩樂之一。”
歐洲,愛爾蘭,“守靈儀式”
愛爾蘭人在葬禮之前,會舉辦一個守靈儀式(wake),死者的家人和朋友聚在一起,輪流講他們和死者的故事。在守靈儀式上,沒有人會流眼淚,大家反而很高興,喝酒、玩游戲、唱歌、與人交談、與人親吻……這些看似并不適合葬禮的活動,實際都是對逝者的緬懷,是和死者一起的“最后一次派對”。
歐洲,西班牙,白巖公園公墓
西班牙可能擁有全世界最“綠色”的死亡觀。在白巖公園公墓,每個家庭都可以擁有一棵樹,家族中有人過世,骨灰就會被埋在這棵樹的周圍。
巴塞羅那的一家公司設計了一個“生態骨灰甕”,將逝者的骨灰和泥土一起放在容器里,同時種下一顆種子。種子發芽、生長,仿佛逝者又活了一次。
北美洲,克雷斯通小鎮,露天火葬
克雷斯通小鎮,是西方唯一以社區為基礎,來實施露天火化的地方,有人特意在這里購買地產,就是為了獲得露天火葬的資格。逝者可以躺在一個莊嚴的火化臺上,憑吊的人一個接一個走上前,把手中的杜松枝放在逝者的身上,最后由家人用火把點燃火化臺。參加葬禮的人目視著遺體在蒼穹下燃燒。最后的骨灰一部分會被死者的親朋帶走,剩下的就灑在附近的山丘上。
有人在她的視頻下面評論道:“我對所有和死亡有關的事情都很焦慮,很大程度是因為我不了解死后我會發生什么。看你描述這些過程,盡管聽上去很沉重和殘忍,卻給了我莫大的安慰。”
03 遺體有機化、立體墓地,世界各地的新嘗試
見識過越多的葬禮傳統,凱特琳就越能意識到現代殯葬系統的問題。在西班牙,她拜訪了一座公墓,死者先被安葬在單獨的墓室中,遺體完全腐爛之后,剩下的骨骸會被馬上轉移到公共墓穴,“給剛死的人騰地方。”因為土地資源缺乏,這種“循環使用”的模式在歐洲國家里很常見。在寸土寸金的大城市,墓地每平米的價格甚至超過了房價。
很多地方選擇用火葬取代土葬,這也不是完美的解決方案。就在前幾天,一條“德國一火葬場為了節省能源,湊齊5具遺體才能火化”的新聞在微博上刷了屏。雖然經過核實,這則消息是偽造的,但是火葬的環保問題卻是客觀存在的。
以美國為例,大多數火葬場還在使用幾十年前生產的傳統的火化設備,不僅要消耗大量的天然氣,還會向大氣中排放大量的二氧化碳、二氧化硫等有毒氣體和煙塵廢物。
“我們需要掀起一場殯葬業革命。”凱特琳斬釘截鐵地說。
凱特琳拜訪了世界上第一家用遺體有機化的殯儀館,他們想用“遺體有機化(human composting)”來替代火葬和土葬。
死者被運送到這里之后,會被上百斤的干草、苜蓿、碎木片包裹起來,密封在一個六邊形的容器中。在合適的溫度和濕度下,經過四到七周的時間,遺體就會完全分解成土壤肥料。之后,死者的親屬可以把土壤帶回家作為堆肥使用,用來種樹、養花、孕育新的生命。
凱特琳專門拍下了探訪這家殯儀館的經過,發在Youtube上,180多萬人看了這個視頻。有人評論說:“人類是自然里唯一將自己從生命循環中剔除的物種,遺體有機化的想法太酷了,這才是人類回饋地球的正確方式。”
這家殯儀館才剛剛開始在華盛頓運營,未來有望開到全世界,中國北京也是目的地之一。值得注意的是,遺體有機化領域的領軍人物,以及和她合作的科學家、人類學家、律師和建筑師,都是女性。凱特琳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女性的身體長期受制于男性的審視,而死后的身體“處在亂七八糟、無拘無束、充滿野性的狀態”,反而給女性提供了一種自由。
她理想中的遺體處理方式,就是被動物吃掉,“我生命的頭30年一直在吃肉(凱特琳現在是素食主義者),那么在我死后,動物也應該把我給吃了,才算實現了生命的循環。”
在節約土地上,東京的幸國寺可以提供一些參考。七年前,幸國寺的墓地滿員之后,寺廟住持建造了一座名為“琉璃殿”的納骨堂,大殿的四面墻上有2000尊佛像,每一尊佛像背后是一個骨灰盒,構成了一個巨大的“立體墓地”。來琉璃殿掃墓的家庭可以在入口處輸入死者的姓名,或者像地鐵站一樣直接刷卡進入。進入大殿之后,所有佛像都會閃著藍光,只有一尊閃的是白光,背后就是他們要找的逝者。類似的事情也發生在中國。今年年初,北京發布了《殯葬設施專項規劃》,也專門提到了要降低“傳統墓穴葬比例”,“推廣不占或少占土地、少耗資源、少使用不可降解材料的節地生態安葬方式”。
在凱特琳看來,殯葬活動中的科技創新和遺體互動并不沖突,反而可以讓殯儀館更加干凈、整潔,消除人們對參加葬禮的恐懼。
04 一位女殯葬師掀起的殯葬革命
2015年,在殯葬行業工作了近十年之后,凱特琳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開一家屬于自己的殯儀館。她開殯儀館的目的很明確:對傳統的殯葬程序發起挑戰。
凱特琳告訴我們,20世紀之前,遺體的清潔和打理都是女人的活兒,而且是吃力不討好的低端工種。但是隨著世界的發展,殯葬也像其他事物一樣,慢慢變成一項“專業工作”,一種“藝術”,甚至是一門“科學”。
在美國,死亡從20世紀開始就成了一門暴利的生意,今天一場葬禮平均費用高達8000-15000美元(折合人民幣5-10萬元)。“他們用各種話術推銷3000美元的不銹鋼墓穴,其實是為了日后不用清理雜草。”當某件事專業化之后,更多時候就輪到男人沖進來賺錢做這項工作。在2010年之前,美國殯葬行業的從業者中,男性占到了80%以上。凱特琳是其中難得的女性。盡管經常收到歧視女性和貶低殯葬業的評論,但不妨礙她在這一行做得風生水起。在凱特琳的殯儀館里,她鼓勵人們親自參與殯葬過程,清潔親人的遺體,給他穿上好看的衣服,陪伴故去的親人,直到遺體被火化的那一刻。如果他們愿意,還可以親眼見證逝去的親人被火化的過程,雖然很少人會選擇這么做。
另一邊,凱特琳還創辦了一個非政府組織“善終要訣(The Order of the Good Death)”,宣傳“積極死亡運動”的概念。這并不是說人們不能在親人過世時表現出悲傷,而是大家可以更積極、開放地面對“死亡”這件事。比如人們可以早點開始思考,自己和家人想要什么樣的葬禮,怎么處理自己的遺體,希望誰來參加你的葬禮。再比如死亡教育,“人們常常認為孩子們非常害怕死亡,老實說,他們才是真正對死亡感到好奇的人。如果我們告訴他們要避諱死亡,我們會把恐懼帶進他們身上。”
新冠爆發后,很多人都錯失了和親人見最后一面的機會,或者無法參加朋友的葬禮和他們告別。凱特琳覺得,這可能是一個契機,讓我們在遺憾之中,重新思考人和死亡之間的距離。
她期待有一天,人們可以身體力行地參與葬禮,幫躺在棺材里的媽媽梳頭,涂上她最喜歡的唇膏,剪下她的一縷頭發做成項鏈吊墜,然后見證她化作一團火焰……“不要害怕,這些都是面對死亡和失去親人時,充滿勇氣和愛的舉動。”